“我是做装修的，想要北京朝阳区新楼盘的业主资料，你们有吗?”“没问题，我手里有北京今年200多个新交工楼盘的业主资料，货真价实，你要哪个楼盘的……”在一家信息买卖网站里，记者假冒装修公司加入了一个QQ群，和卖家搭上话。
类似交易每天都在发生，数以千万计的公民个人信息被来回倒卖。
近日，北京市破获数起公民个人信息买卖案件，被称为“QQ联盟”的信息倒卖QQ群浮出水面，秘密交易数量之大、从业人员之多令人瞠目。记者暗访发现，虽已明确涉嫌违法犯罪，但很多网站和QQ联盟仍非常活跃，应有尽有，如同超市，信息被详细分类，按内容和质量论价。
“准确率在98%以上”
200元能买楼盘所有业主信息
网上求购公民个人信息比想象的容易，网上搜索“求购业主信息”，可搜到不少结果。一个“全国业主资料”帖子里，分类极其详细，包括全国各地。一个“北京市业主资料”帖子，自称是“最新北京市各区县业主资料，内容包括：建筑类别、类型、地址、开发商、物业管理、开盘时间、入住时间、户型、房号、面积、朝向、价格、户主电话、姓名、户籍原住地、是否入住”，联系方式是一个QQ群号。
记者加入这个QQ群，自称做装修的，问“谁有北京朝阳区新入住楼盘的业主资料”，不一会，有人答话说“手里有北京今年200多个新交工楼盘所有的业主资料”，记者问：“信息准确吗?”他回答：“准确率在98%以上。”
看记者犹豫，卖家说：“如果不信可以先验货，你说你要哪个楼盘?”记者随口说“华腾园”。不一会，卖家发过来一个信息截图，上面是大约10多个华腾园的业主资料，包括业主的姓名、面积、朝向、户型、手机号(有遮盖)，甚至还有业主的户籍所在地，不像是假的。
记者问：“什么价格?”卖家说：“1个楼盘200元，2个楼盘360元，3个楼盘450元，5个楼盘600元，10个楼盘800元。越多越优惠。”“每个楼盘有多少业主资料?”“别墅一个楼盘150-800户左右，普通住宅一般700-4500户左右。”
记者问能否便宜点，卖家说：“你第一次买信息吧?都是这个价，不信你问问别人。而且你得先把钱打到我账号里，我把资料发你邮箱。”记者随后又找到一个卖家，说的基本和前者相同。
除了业主资料，其他信息也应有尽有，在一家网站，记者看到个人信息被细分成“白领名录”、“股民信息”、“车主名录”、“电视购物名录”、“高端名录”、“老板手机号码”等，甚至还有“手机高端用户”、“高尔夫会员名单”、“银行高管名录”、“CEO培训班名录”、“北京各高档俱乐部会员资料”、“学生家长”、“学校名录”等。
一人掌握着千万人信息
建数据库方便搜索
侦查员查到自家地址
记者暗访发现，卖家手中信息量惊人。
最近，北京丰台警方抓获一个通过QQ倒卖个人信息的犯罪嫌疑人，他手头掌握1000多万条信息。侦破此案的侦查员透露，他们在一家信息咨询公司老板赵某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个可疑数据库，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个人信息，有1000多万条。
赵某供认，他两年来靠买卖这些信息赚钱，为了便于管理这些数据，他专门制作数据库并分类，以便根据客户需求快捷筛选数据，数据库还有搜索功能，侦查员把自己的手机号输进去，马上就查到自己的住址、机动车等信息。
这些信息哪里来的?赵某说，来源还是QQ群和网络，“交易全部通过网络完成，双方不会有任何接触”。1000万条信息看似庞大，在他们眼里只是“小菜一碟”，赵某手里有套信息是1000多万个北京移动的号码，“我花800元买来的”。然后他在QQ群里找客户，把这些信息再卖出去，“这些手机信息是按照话费高低排列的，话费高说明机主消费能力较强，发广告的人愿意找这样的客户。一般情况下，我一两百元卖出去几万条到十万条信息”。
二道贩子低买高卖
月收入过万 干两年能买车
在“QQ联盟”里，有无数像赵某这样的“信息二道贩子”。由于几乎没有门槛，从业者越来越多，产业链也越来越庞大，“他们是这个产业的低端链条，但也是信息倒卖的主要渠道。”丰台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侯继男说。
这类QQ群有多少?“数量肯定非常庞大，目前暴露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。”侯继男说，在丰台检察院最近批捕的一起倒卖个人信息串案中，“信息二道贩子”赵家学(化名)归案后，警方恢复他电脑硬盘的数据，警方侦查了全部涉案QQ号，发现涉案QQ群10个，累计群内网民1365人，人数最多的群有500人，人数最少的群也有59人。警方确定活跃群6个，涉及63个号码60人，经过技术手段查获26个地址在北京的QQ号。随后，警方在全市行动，抓获25个犯罪嫌疑人。
从抓获的嫌疑人来看，很多是外来务工人员，没有工作就靠这个挣钱，而且很多人确实赚到钱，听到朋友、老乡靠这个挣钱之后，更多人加入进来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种行为触犯了刑法，被抓的时候非常诧异。
被抓获的信息咨询公司老板赵某倒卖信息两年，赚的钱买了一辆20万元左右的轿车。赵某说，赚钱方法很简单，他最初按照一个网友教的方法从一个QQ群花100元买入1000条个人信息，然后毫不费力地就把这1000条信息以200元价格卖给了另一个群里的买家。此后，他有时间就泡在网上，不断从网友手中购买信息，通常情况下，赵某会以几分至两毛一条的低价收购信息，然后再以赚取五分至一毛的差价在网上销售。另一个犯罪嫌疑人赵家学是为了在老家娶亲置办彩礼，经人“指点”干上了这个，干了一个多月，出售个人信息20多万条，赚1万余元，远高于一般打工工资。
信息被卖 仇家制造血案
到底是谁出卖了我们的信息
丰台检察院说，侦破的案件中，有些犯罪嫌疑人是买家，其中两人就职于北京一家文化公司，他们为推销邮票、纪念币、收藏品而买信息。2011年5月起，他们通过网络买到3万多条公民个人信息，雇人电话推销，售出10多万元商品，从中获利1万余元。
还有一个买家是卖假冒伪劣化妆品的，他从网上买到了很多和美容有关的个人信息，打电话推销化妆品，短短几个月获利15万余元。买家购买个人信息的主要目的是发广告，房地产、培训、会议行业的人最多。还有一些特殊买家，那就是调查公司。
北京朝阳法院今年审理了一起多家调查公司买卖个人信息案件，调查公司专属的“QQ联盟”浮出水面。犯罪嫌疑人供认，做调查公司最重要的就是信息来源问题，而调查公司获得个人电话、户籍、车辆、出入境、银行存款等信息的途径也是网上QQ群，他们的QQ联盟包括“中国调查公司”等20多个群。这些群里的成员由全国各地的私家侦探组成，他们掌握各种信息资源，通过QQ群建立联系，互买信息，从中牟利。
据了解，涉案的5家调查公司利用非法获取的信息从事讨债和婚姻调查等活动，分别盈利20万元-60万元不等。信息带来的利润可能是成本的百倍甚至千倍，但它也导致可怕的后果：一个信息被泄露者因调查公司把他的信息提供给仇家，随后被杀死在自家门口。
检方说，QQ群里的个人信息交易非常隐蔽，交易者分布在全国各地，买家和卖家素不相识，相隔千里，侦破起来难度不小。
信息买卖黑市已形成收集、加工、倒卖公民个人信息的地下产业链。公安和网管部门开始重视这种情况，“很多包含信息买卖内容的网页一出现就被删除，一些QQ群也受到监控，但是总有新的层出不穷，很难完全删除干净”。
中国社科院法学所研究员周汉华建议：“纵观世界各国，单独立法保护公民个人信息，已是大势所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