冲向最危险的杀戮现场
记者:为什么会想到拍这个纪录片?
李锋:因为身边很多环保志愿者告诉我,湖南很多地方对候鸟杀戮很严重。此前没有人近距离接触和拍到杀戮场面,我觉得只有将这个场面拍到,赤裸裸地展现在公众面前,才会触动人心。
我希望把这一现场记录下来,让更多的人关注它们(候鸟)的命运,并引起政府重视,这样才能减少杀戮。
记者:为什么选在桂东县的罗霄山脉拍摄?
李锋:因为这里打鸟的很专业,全部是持枪。我们是冲着最危险、最恶劣的杀戮现场去的。
记者:你们偷拍黑枪打鸟会不会很危险?
李锋:有很惊险的经历。第一次拍,枪一响我就举起单反相机,这时对面山头上照射候鸟用的LED灯扫了过来,就像枪战片中哨兵台上的灯光一样。
同伴是退役侦察兵,他喊了一声“照到我们了”,转身就跳下了悬崖,我也拿着相机跟着跳了下去。好在这个悬崖只有一百多米深,上面长满了茅草,翻滚中,我们抓住了茅草没滑落谷底。后来才发现手都被划伤了。
几百盏灯后藏上百杆鸟枪
记者:你们看到的打鸟的场面是怎样的?
李锋:第一次拍是9月21日,我们准备了军用迷彩衣服盖在身上,躲在灌木丛中。晚上8点多,对面山上LED灯照亮了整个山谷。我拍过很多明星演唱会,却没有见过一个演唱会有如此壮观的灯光。
记者:你估计有多少打鸟的人?
李锋:一座山头,有几百盏LED灯,后面隐藏着上百杆枪。鸟群飞过时,在LED强光下就成了一个个白色亮点。接着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,很多鸟都掉了下来。枪声之后就有人喊“打到了、打到了”。然后就是笑声。
他们有人专门负责灯光,有人专门打枪,还有人拿着手电筒去找击落的鸟。这些鸟飞得过这个山头,也飞不过那个山头,早晚被他们打下来。
打鸟行为娱乐化非常可怕
记者:打鸟的都是什么人?
李锋:有三类人,一种是当地村民,他们上山打鸟只是为了改善伙食,他们一般拿着手电筒,设备很差。
第二种是职业团伙,他们会霸占一个山头,设备非常专业,打的鸟全部卖掉,甚至形成一条龙产业链;其中有一部分甚至从北到南跟着迁徙的候鸟一路捕杀。
还有一种是拿着猎枪过来寻乐,经常见到挂着广东、江西等地牌照的豪车,他们带着美女和啤酒,提起鸟枪,撑个雨伞来体验打猎的“贵族”生活。他们完全把打鸟这种行为娱乐化了,非常可怕。
记者:你们观察到的打下来的鸟有多少?
李锋:有个村民说,10月3日那天打下来的,足有一吨。具体数字难以估计。
候鸟过境两三个月 打鸟人挣万元
记者:打下来的鸟一般都流向哪里?
李锋:当地有个习俗,小孩断奶之后第一顿饭“开斋”就是吃鸟肉,喝鸟汤。县城里几乎每家餐馆都有鸟类出售。
桂东县市场里,也有人提着网袋装着的鸟兜售,多的10多只,少的两三只。卖完后再回家拿。我们在市场附近的一个窝点看到大约一百多只鸟。还有很多鸟会被卖到外地。
记者:这些鸟能卖多少钱?
李锋:价格不一样,有些鸟每只卖5元,受国家保护的鸟类价格就很高,一个饭馆对天鹅的要价是300元。
当地农民收入很低,月均收入1000元左右。候鸟过境的两三个月,有村民说能挣个万把块钱。
记者:你们就屠杀候鸟的事报警了吗?
李锋:我们找了桂东县的林业公安局,但林业公安只管山上的事,市场上的事情归工商。后来公安、工商联合城管,出动三批人,但还没到市场,那些卖鸟人就纷纷躲起来,最后在市场只找到3只鸟。
记者:你认为政府监管难处在哪?
李锋:迁徙之路多在几个县交界的“三不管”地带,而且鸟群经过时都在深夜。林业公安上山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,打鸟人一见动静立马逃走,山区那么大,根本找不到人,更不用说抓到证据刑拘了。另外,打鸟人都带着枪,要是遇上枪击,可能连打暗枪的人都找不到。
被打死的鸟,很快就成了饭馆里的野味。
湖南:“千年鸟道”建首个联防组织
在中国候鸟迁徙中部路线必经的一条“鸟道”上的湖南省新化、新邵、隆回三县,近日签订“候鸟保护联防公约”,建立起联合执法、联合建设、联合宣传的联防机制。
目前世界上有8条候鸟迁徙路线。其中有3条经过我国,一个是西太平洋,从阿拉斯加等到西太平洋群岛,经过我国东部沿海省份。第二条路线,从西伯利亚经过新西兰,经过我国中部省份。第三条路线,从中亚各国到印度半岛北部,经过青藏高原等西部地区。
途经中国的3条路线,又有两条在湖南形成了“西线”和“东线”两条极窄的候鸟迁徙通道。
新化、新邵、隆回三县交会的“边界地点”在湖南境内的“西线”通道上。边界地区候鸟保护极易成为打猎候鸟者的“聚集地”。
“建立首个联防组织就是为了形成合力,进一步遏制非法捕杀候鸟行为,也为候鸟通道位于边界的其他地区提供经验。”湖南省林业厅野生动植物保护处处长周树怀说。
其实,湖南林业部门早就发布“禁捕令”:从2010年10月至2015年12月,全省范围内禁止捕猎所有野生鸟类。由此可见,有关执法部门不作为,再多的联防公约也可能成为一纸空文。综合新华社、央视、新京报报道